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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鬼有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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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鬼有前塵

不遠處帶著面具躲在一旁的宋溫涼也睜大了眼睛。

南山派劍鬼——

那不是——

辜無眠?

他就是辜無眠!

宋溫涼不由得往前伸了伸脖子,想要把這人從頭到腳看個真切,並試圖把他跟筆友所說的人聯系在一起。

那據點之中鬼氣森森,據說辜無眠年少時曾撿到了一位鬼修前輩的傳承,以人身修鬼道,所以他的劍氣才跟別人的格外不同。

宋明遠等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如說他拔劍時宋明遠竟然還能有反抗的念頭都很令人震驚。

這將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宋溫涼頓時心裏一揪,緊張地望著自己門派據點的方向。

她心裏焦急起來,覺得自己像是引狼入室。

宋明遠一行人確實很令她生氣,但是不該是這樣的。

到底不該怎麽樣,宋溫涼也沒個具體章程,但見抱一宗據點內人仰馬翻,弟子們恐懼和掙紮的聲音交織,宋明遠再度持劍摔到地上。

她頓時藏不住了。

忽然有靈力調動,宋溫涼順著那靈力的方向往上擡眼,只見行腳鎮上方開始張開了結界。

行腳鎮歸根到底還是抱一宗的地盤,如今抱一宗據點出事,想必很快會有人趕來,而這陣法的升起也是合理的。

宋溫涼苦皺著臉又看向據點。

辜無眠已經提劍一步一步走到了艱難支撐自己的宋明遠身前了。打到現在,不論別人說什麽,他倒是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曾說,只有下手再利落不過,一顰一笑皆令人心驚膽寒。

宋溫涼終於意識到這位名揚天下的劍鬼究竟是個怎麽樣厲害的人物。

她擡腳要往裏走。

總覺得再接著讓他繼續打下去,定然要出大事的。

還沒走一步她便看到辜無眠沖著地上的宋明遠舉起了手中的劍,宋明遠看起來已然沒了再度反抗的力氣,險要關頭宋溫涼頓時要張嘴阻止——

倏忽,一道法咒當頭將宋明遠護住,淩厲帶著寒氣的劍氣架住了辜無眠的劍,然後同他對了招。

辜無眠側身卸力,那撿來的劍還是不免有了豁口,他額角散落的發晃動,臉上染了灰色顏料的野狼的面具下,一雙黑眸暗沈。

宋溫涼在看到那熟悉的法咒時立即又縮了回去,懷間的劍冰冷低著她的心口,察覺她砰砰直跳的心臟。

——在外跟新朋友一起胡鬧的熊孩子遇到了來逮人的家長。

來人一身淡色衣物,執劍而立,正是宋溫涼的大師兄沈懷明。

隨之還有人落下,衣訣飄飄,眉目清冷,是宋溫涼的二師姐宋長安。

抱一宗的據點上方開始升起紅色護靈陣。

遭了。

這陣法乃是出自宋溫涼師尊謝倦的手,原本是用來囚禁束縛跑下山的宋溫涼的,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謝倦的陣法咒術在修真界是佼佼者,雖然他的徒弟只有顧無曄隨了他學習陣法,沈懷明和宋長安主修劍術,而宋溫涼雖然和自己師尊一樣劍、法雙修,但是她修行都才將將入門,算不得數。

“辜—無—眠!”

有人咬牙叫了辜無眠的名字,卻不是宋溫涼。

據點內,宋長安認出了眼前人瞳孔微縮,前世的記憶紛至沓來。

那時她剛剛山野中斬殺了追蹤而來的宋溫涼。

——宋溫涼起先修行緩慢,但那是她心思不定,後來為了謝倦吃了不少苦,漸漸的那些咒法陣術也都能信手拈來,竟也逐漸在修真界打出了名頭。

宋長安趁著除魔窟動亂逃了出來,經過多起修士墜魔殺人一事,修真界對於入魔修士也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了必須要趕盡殺絕的地步。

作為一個試圖弒師殺友的抱一宗叛徒,宋長安名頭很響亮,她被監仙閣等人帶領修真界其他各門各派圍殺追捕,宋溫涼靠著自己那出色的咒法陣術率先追上了她。

自她斬了謝倦一臂,並令他重傷險至天人五衰後,二人已多年未曾過說話。

再見面便是這等你死我活的境地。

宋長安成為眾人口中的大魔頭已經多年,對於這個向來只會拖她後腿的愚蠢師妹並不留情,那些早年的微薄情意也已在除魔窟的熏陶下變了質,化作無邊的怨憎與厭惡。

她看著自己的劍捅入宋溫涼單薄的身體,鮮紅的血噴射而出,暖熱了她在暮雨中涼薄的肌膚。

心中快意極了。

劍下的人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身體軟趴趴的被她丟在了淒冷陰濕的草地上,那雙天真的眼睛終於沒了最後一束光,半睜著仿佛還有什麽要戳人心的蠢話沒說完。

暮雨下著,宋長安垂著頭望著地上再也不會說話的人,她喉嚨喘息著,聽到雨聲嘩啦嘩啦地響徹她的耳朵。

陌生的靈力逐漸逼近,那是修真界的人追了上來。

想她宋長安這一生,認賊作師、心盲眼瞎、眾叛親離,如今落到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也是她活該。

只是還沒能殺了謝倦為母報仇,實在可恨。

那一場亂戰不止是修真界對入魔之人的圍捕,其實也是入魔之人對於修真界的截殺。

隨著事態的嚴峻,監仙閣集各家所長,對於入魔之人絕不留情。為了活下去,眾人暗地裏集結了起來,準備反擊。

也不知為何,那些年入魔之人越發地多,有的是宗門內秀、家族翹楚,有的卻有可能僅僅只是一介散修,甚至還有可能是凡人。

這群人跟修真界的精銳鬥做一團,監仙閣死傷慘重不得不暫時撤退。

好在‘魔修’們也並不是一條齊心,剩下的人並沒有多加阻攔。宋長安魔氣大動,沖的往前了些,險些被一修士斬於劍下。

但那柄長劍卻在她胸前一寸處停了下來。

執劍人是她師兄沈懷明。

原來從不樂於與人為伍的他,也加入了監仙閣。

沈懷明的目光悲涼,他那時大概想同她說些什麽,但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宋長安渾渾噩噩倒是仍記得自己當時是開了口的,她說:“宋溫涼被我殺了,丟在河岸旁的草叢。”

沈懷明周身冷然,她這師兄一向不近人情,活像一個頑固不化的石頭。他望著她,宋長安垂著頭卻看見他持劍的手在顫抖。

他張口,聲音沙啞,好像有砂紙塞進了他的喉嚨。

“宋長安,你不該。”

這讓宋長安很吃驚,不過,也正常。

他們這師門五人,各有家仇,似他和顧無曄那樣輕巧揭過才讓人不解。

宋長安是做不到的。

雖然她此刻經脈空空,但她仍不肯低頭,絕不求饒。

有聲音從遠處而來,是他監仙閣的同伴。

宋長安被他發出的劍氣擊中,然後昏了過去。

再醒來,只有勝利的群魔就地歇息,紮起了營帳。這一戰死了很多人,鼻尖鐵銹的氣息久久不散。

有人見她醒了,丟過來一袋酒,道:“運氣不錯,你再殺下去就要和那邊那個人一樣爆體身亡了。”

宋長安沈默著打開酒袋喝了一口,辛辣甘苦,她嗆了一口,眼眶溢出點淚。

眾人都各有各的事要做,各有各的人要祭奠,沒人在意。

半夜,風聲唳,那地上殘屍醒來發出哭嚎,森森鬼氣彌漫,接那些冤魂入地府。

有人一身黑衣從迷霧中走來,手裏拿著一只筆和一本厚厚的書冊一樣的東西,邊歪歪斜斜地往這走著,邊劃著什麽。

“辜無眠?”

宋長安身旁的人奇怪地叫道。

那黑衣使者擡頭,一張俊秀的臉面頰削瘦,一雙眼睛又黑又暗,腰間劍上的金墜微微晃了下,折射出美麗驚人的光。

“果真是你。”‘魔修’站起身笑道,“怎麽,你終於想通了,要來加入我們?”

“這次你來晚了,我們大獲全勝,下次——”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低頭看了看穿透自己胸膛的鬼刀,到死難以置信。

男人轟然倒下,像一座歷經千險仍舊逃脫不了崩塌的山峰。

宋長安記得這人是南山派的弟子,入魔之後被師尊發現,然後在被處死之前逃了出來。不過據說放他出來的人被草木皆兵的師門關了起來,丟了性命。他回去報了仇,斷了半身經脈,前段時間才長好。

眾‘魔’震驚地往著這個同類。

辜無眠不在意地甩著手裏的劍,將劍上的血甩去,念著書冊上的內容:“甲子年,八月二十,辰時,殺一凡人十三口,煉化生人鬼氣補經脈。”

接著他又襲向下一個人。

“甲子年,三月十八,午時……”

隨著一個個人的倒下,他勾去了書冊上的一個個名字。

這竟然是一冊記載人罪孽的本子!

有人欲逃,卻被他看見,率先迎來死期。

“甲子年,嘖,怎麽都是甲子年……”

他似乎是有些煩躁了,魔氣讓他整個人的思緒亂的像一團毛線。

宋長安等人都知道他已經入魔很久了。論做魔,他才是前輩!

“辜無眠!你瘋了嗎?!在場眾人誰手裏沒有兩三條人命!但論人命,誰加起來都沒有你多!你憑什麽來審判我們!”

“辜無眠!你我才是同類!你是被魔氣沖昏了腦袋嗎!”

有人斥責他,還有人試圖拉攏他。

人群中突然出現一道南地少年口音——

“辜無眠!三年前那一家五口不過是要請你吃飯就被你殺了!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魔!我跟你拼了!”

說著,一個‘魔人’沖了上去。

那一家五口當初是他看著死去的,這次他終於有勇氣替他們報仇。

辜無眠閃身躲過,反手將人捅死,像捅死一只雞,一只鴨。

他很頭疼,頭疼的是手上的冊子怎麽也翻不到手下之人的名字。

“餵,你自己說,你殺了什麽無辜的人?”

劍下,‘魔人’少年吐出一口血,瞳孔隨著死氣擴散,手握住辜無眠的劍鋒,聲音嘶啞斷斷續續:“我……我沒有……”

辜無眠顰眉,側耳問:“什麽?”

聲音太小了,他聽不真切。

少年再度湧出口血,仍道:“我沒有。”

他死了。

人群寂靜。

辜無眠將劍抽回,翻著他那冊子,末了道:“哦,確實沒有,抱歉啦。”

有人紅了眼睛,有人握起拳頭,一時間術法齊飛。

辜無眠的冊子被他扔到了地上,血色再度染紅林間木。

宋長安死在其中。

和所有無名的屍體一樣靜默下去。

她死後,魂魄短暫停留,見到辜無眠從屍體堆中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吐了一口吐沫,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撿起地上的冊子,望著眼前的一堆屍體,又拿出筆試圖下筆。

最後筆和冊子都被他撕碎了。

“算了,麻煩,死就死了吧,都該死!”

他嘟囔著,轉身欲走。

魔氣太重,辜無眠已然瘋瘋癲癲,他們只是不巧,遇上了他。

忽然,她看到他又停了下來,轉身停了停,再度掃視地上的屍體,然後走到屍堆中踢開了上面的一具屍體。

一具有著清冷倔強面容的女屍出現,正是宋長安。

她閉著眼和所有死去的屍體一樣,手中握著的是原本辜無眠腰間的金墜。

辜無眠從來都是一副貧困潦倒的模樣,和所有只修劍的人一樣,吃了這頓再考慮下頓,衣著服飾也全部都是怎麽省錢怎麽來。這金墜於他實在突兀,所以宋長安才趁機伸手割下了那墜子,企圖找出他的破綻。

沒成想,他的劍術和修為遠比她想象的看到的還要高出許多,她把墜子拿到手,也丟了性命。

然而,辜無眠雖是被墜子的光吸引過來,此刻盯得卻不是墜子。

他盯著宋長安的臉看了許久。半晌,伸手欲要畫些什麽,但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已經把冊子和筆都撕爛折毀了。

於是哼了一聲道:“對,我記起來了,你是有罪的,我就是來尋你。”

說完似乎很憤怒,刷地躬身彎下腰扒開她的手把那金墜握到自己手裏,又刷地起身突然出腳踢了她一腳,然後怒道:“你還想搶我的金子!你真該死!你最該死!”

他嚷嚷了好一通該死。

宋長安便在虛空中看著這瘋子發瘋,唇角露出冷笑。

依她看,此地只有他最該死。

裝模做樣拿著一個冊子來斷人是否殺害無辜,這個無辜又是怎麽定義的呢?凡人無辜,監仙閣的人、仙門的人就不算無辜?

他們這群人在這裏圍追堵截群仙,誰手裏沒有兩條監仙閣人的人命?就算是剛剛他殺得那少年也殺了至少一個來追捕他們的人。

無辜這個詞,太白,不適合人間。

人殺畜生,畜生殺人,這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誰活著,誰就贏了。

宋長安斷定此人瘋的徹底,魂魄消散。

此刻,抱一宗據點,憶及過去,她盯著還未入魔的辜無眠恨得咬牙切齒,死亡的痛苦卻讓她止不住地想要顫抖。

她,害怕他。

辜無眠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對勁,也好像只是一貫的神經病。

他提劍指了指宋長安問道:“你認識我?”

是肯定的語氣。

遠處的宋溫涼慫的不行,探頭看著這邊,心裏瘋狂想著對策。

一時擔心辜無眠打不過她師兄師姐,一時又擔心她師兄師姐打不過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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